中国鉴藏家印鉴的发展
【信息时间:2013-06-21 15:06 阅读次数: 】
中国鉴藏家印鉴的发展
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之一中国,被具有5000年悠久历史的文化营养所滋润。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,而成为东方的重要象征。且不说造纸、印刷的发明对世界文化发展的贡献,也不说火药、指南针的发明对人类科技进步的推动,就以篆印而言,虽属“小技”,亦源远流长,蔚成大观。
(一)早在新石器时代,彩陶的绘画、玉器的雕刻和制陶工艺的压印纹饰,就是其滥觞。殷商的铜玺证明了那个奴隶时代已开始了印的使用。春秋时期则有了官玺,并分出了君、王、司徒、司马、司空、司寇、大府、竽、邑、里、门、关,乃至啬夫的级别,而且还产生了代表个人凭证的信物—私玺,以及富有生活情趣的图像玺,如龙凤动物、花草植物、几何纹样等。那时的印章也有了广泛的实用价值,举凡公文、财物、仓库等之封检,作为吉祥或避邪之佩带,用以殉葬之明器,包括公私财物、器物、砖瓦、牲畜之烙钤等,皆有篆印,各显地域风格,燕赵不同,楚秦有别,艺术形式多姿多彩,颇为丰富。步入秦汉统一封建社会后,篆印的发展进入兴旺时期,不仅文字处理变化丰富,图像造型简洁生动,章法团聚气韵贯通,刀势笔意有机结合,而且篆印艺术亦与国际有了友好交流,如图像与印钮中有了从西方传入的狮子、骆驼、象及“百戏”、忍冬等造型;又如朝鲜半岛与日本有了汉印的传入,至今存于韩国中央博物馆的“乐浪太守章”封泥,藏于日本福冈县立博物馆的“汉倭奴国王”金印,就是最好的证明;再如《后汉书》中记载汉廷曾“赐印绶”于缅甸等国,可见源于中国的篆印艺术,其影响已经及于海外。至魏晋以后,篆印的发展更是日趋繁荣,除官印、私印之外,还有姓名印、表字印、爵号印、臣妾印、吉语印、诗词印、斋馆印、年号印、闲杂印、宗教印、少数民族印、圆形印、葫芦形印、随形印、肖形印、楷书印、隶书印、篆书印、鸟篆印、朱文印、白文印、朱白文相间印等等名目,而且印形、印钮、印材、印人,乃至边款、印泥、印盒、印社、印学、印谱、印史等皆成了专门的讲究,形成了学问。同时,印的用途也从公私钤印凭信,以及封泥、殉葬、印砖、印陶、印瓷、印瓦当、印镜模、烙马等用途之外,还扩大到装饰、书籍图文的收藏印记等领域,篆印的文化内涵自然也随之得到了极大的丰富。
(二)据文献记载,早在东晋时期已有收藏家在书画上加盖私印了,唐代张彦远《历代名画记》就称东晋仆射周有藏印“周”。翻阅书画史,东晋正是“书圣”王羲之、大画家顾恺之活跃的时代,也是中国卷轴画初见端倪的时代,所以不少爱好书画收藏的人,将自己的印章加盖在他所喜欢的作品上,以证明为己有私物,或借印记以期流芳百世,这应当是一件合乎情理的事。诚如张彦远所说,人们可凭“识鉴宝玩之家印记”,以“为验证”;而且“自古及近代,御府购求之家藏蓄,传授阅玩,其人甚多,是以要明跋尾印记,乃是书画之本业耳”。不过现存最早的书画收藏印,则数敦煌古写本《杂阿毗昙心经》上的“永兴郡印”了。据《南齐书》所载,永兴郡为南齐郁林王萧昭业隆昌元年(494)所设,因而此印为南齐之印;到了隋唐时期,许多书画收藏家都喜欢在法书名画上加盖印记,以取信于人,张彦远在《历代名画记》卷三中,专列《叙古今公私印记》一节,论说隋唐收藏家的这种风气。及至宋元明清,书画的创作日趋繁荣,书画的收藏亦日渐盛行,官方有书画院之设,还有皇家收藏,如宋徽宗赵佶、宋高宗赵构、元仁宗爱育黎拔力八达、明宣宗朱瞻基、清高宗弘历(乾隆)等,皆是嗜好书画的大收藏家;民间的书画收藏之风,也十分盛行,不仅贵族、官僚、士大夫喜好收藏书画,而且举凡耕读世家、寺观庙刹也多有收藏书画的习俗。一些独具慧眼的大收藏家,如北宋之米芾,南宋之贾似道,元之赵孟、倪云林,明之都穆、董其昌、项元汴,清之安岐、高士奇等,更是热衷此道的文化名人,收藏印成为他们必备的征信之物。有的收藏家往往有数方乃至百余方书画收藏印,每得好书佳画,把玩欣赏之余,则钤印于上,以示珍爱,以致成为风尚,故而有的书画之物,几经辗转流传,上面的收藏印印痕累累。因此,有些书画文物,如果钤有著名鉴藏家的印记,如贾似道“悦生”葫芦印,项元汴“天籁阁”长方印,或清高宗“乾隆御览之宝”椭圆印,那就价值连城,甚至于书画以印而贵了。
(三)书画鉴藏印的形制丰富,如项元汴百余方印中,就有正方形、长方形、椭圆形、圆形、葫芦形、长椭圆形等大小不一的规格,有朱文、白文、朱白文相间的不同刻法,而且字体也有圆朱文、鸟篆、九叠篆、隶书等式样,并且字体肥瘦、宽窄、粗细、布白等风格各异,可谓形形色色,不一而足。此外,书画鉴藏印之内容也是丰富多姿的,除姓名、字号印外,还有书斋号、乡里籍贯、生年行第、家世门第、仕途职官、爱好志趣、警语箴言、吉祥用语、诗词名句、肖形图像,乃至绰号等等,即有名章与闲章两大类。不过名章是鉴藏印中最为常见的,这自然与普通印信无异。然而也有一些较特别的,如金农将自己的姓“金”写为“金吉金”;又如丁丙将自己的姓“丁”写为“圉”,他们学富五车,因用一些佛语、古历法中的词汇来替代俗字,标新立异,颇有个性,也很有趣。至于闲章,就随情所寄,更为精彩了。有箴言集语,如清代鉴藏家黄易的“卖画买山”朱文方印,其印的边款已道出此印的衷曲:“湖上水田人不要,有谁买我画中山。此唐子畏自题画句也,筱饮欲卜隐居,乃以楮墨谋之,拙矣,得无以此石为他日笑柄耶。乾隆癸未春三月朔,刻于弋溪舟中。”此段款文解嘲了当时文人生计的窘困。俗云:“君子爱财,取之有道。”黄易很欣赏唐寅(子畏)“闲来写幅青山卖,不使人间造孽钱”的做法,因而刻有“卖画买山”之印,以示自己心胸的坦荡。他还刻有“一笑百虑忘”的白文长方闲章,也道出了自己的潇洒处世之态,这些自娱娱人的闲章,表达了鉴藏家们热爱生活的心迹。此外,如清代鉴藏家赵之谦的“为五斗米折腰”,吐露了生活中的辛酸无奈,养家糊口的不易;吴昌硕的“道在瓦甓”,则表明了对汉晋砖瓦文字的兴趣。这些箴言集语既折射了鉴藏家的心性,也给书画文物增添了盎然的雅逸之气。闲章中另一类就是诗词名句印,如清代收藏家丁敬的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白文长方印,就用了东晋陶渊明《饮酒》诗中的名句,很有旷达的襟怀;又如黄易的“茶熟香温且自看”朱文方印,以明末李日华七言诗句为文,表达了文人雅士在闲适生活中的自我雅玩之情,斟酒品茗,自得其乐,萧散疏放,颇为自由。这类印章自然会给书画文物增添书卷之气。闲章中还有斋馆、别号、籍贯类,如元代赵孟有“天水郡图书印”圆朱文长方印,道出了自己是宋朝宗室。据《宋史》所载:赵孟之十二世祖为赵弘殷,即宋太祖赵匡胤之父,赵弘殷曾被五代周世宗封以“天水县男”之爵,所以袭天水郡望,因而“天水赵氏”即指赵宋。此章吐露了赵孟入元后仍对宋朝宗室萦怀不去之情。又如清末鉴藏家吴昌硕的“破荷亭”、“石人子室”朱文印,皆为其书斋名;再如近代齐白石有“中国长沙湘潭人也”白文方印、黄宾虹有“黄山山中人”朱文方印,或以标榜族望门第,或以显扬故乡山水,借此增加书画文物所含有的著名鉴藏家之个人人格魅力。再有一类闲章是吉利文辞,如“长乐”、“长富”、“千秋”、“大吉”等,甚受鉴藏家欢迎。近代吴昌硕有“美意延年”白文方印,齐白石有“人长寿”朱文方印,邓尔雅有“延年”朱文方印,这类印鉴加在书画文物上,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。书画文物得之不易,藏之传之亦不易,因此鉴藏家或希望子孙能够守护祖业,或盼得主珍爱有加,这样的愿景应当是良好的,故而“子孙永保”、“宜子孙”、“世珍之”等吉语亦被用在鉴藏印中,如明末清初鉴藏家孙承泽有“长宜子孙”白文方印,清代鉴藏家孙毓汶有“如此至宝存岂多”朱文方印等。然而,鉴藏印中除名号斋室印外,最多见的还是“审定”、“秘玩”、“××藏”印,如孙毓汶有“莱山审定真迹”朱文长方印,清人李嘉福有“笙鱼审定书画真迹”朱文方印,近人何荦有“何荦审定”白文带框方印,吴湖帆有“湖帆鉴赏”朱文长方印,又有“吴湖帆潘静淑珍藏印”朱文方印等。鉴于历史上能够世守祖业的事例实在太少了,因此有些鉴藏家以务实的心态用“曾”字表示豁达风度,如清代就出现“曾在××处”、“曾在××家”之类的鉴藏印,与“子孙永保”印相映成趣,显示了鉴藏者的多元心态。
(四)鉴藏家的印鉴,大多是请名家篆刻,也有自刻的,如吴昌硕、齐白石等。为了使鉴藏印痕留之于书画文物上,传之于后人,因此大多数鉴藏印都刻得较为认真,讲求艺术趣味和文人情怀,布白构图、字体造型,甚至边款亦殊为讲究,故而鉴藏印的面貌多样、风格各异也是必然所致,有的雄浑豪放,有的秀劲典雅,有的纵横开宕,有的挺拔雄奇;官印之凝重端正,私印之精美流畅,各成一格。仅刀法笔势而言,或刚锐,或含蓄,或古拙,或老辣,宛若盛开之百花、竞秀之群峰,异彩纷呈,不一而足。如明代鉴藏家文彭之印,笔画枝叶横生,宣泄萧散孤傲之气;清代鉴藏家阮元之印,秀逸疏放,吐露温雅敦厚之神;近代吴昌硕之印,气韵宏敞,洋溢金石之力;齐白石之印,拙朴苍劲,颇富斧凿之功。书画鉴藏印既丰富了篆印的功用,给文物增辉;又丰富了篆印的艺术,为印史添光,而且还会让鉴藏家在心爱的书画作品上钤印时,多出一份识宝赏宝的玩物之喜,这种喜悦堪称文人雅士的人生一乐,也不为过。行文至此,我不禁想起了清乾隆皇帝有“临池”、“泼墨”、“比德”、“观书为乐”、“深心托毫素”、“游六艺圃”、“意在笔先”等一百余方鉴藏印,而又怀抱古今,玩物养志,喜欢鉴藏法书名绘,并在所爱的书画上钤上鉴藏印,有“三希堂精鉴玺”、“御书房鉴藏宝”、“乐寿堂鉴藏宝”、“乾隆御览之宝”等,如所得《富春山居图》“子明本”,卷上有他的鉴藏印和题跋不下几十处,以致图上几无空隙之处,真可谓乐此不疲,他亦因此而在日理万机之中借书画鉴藏之乐陶冶性情,放松心身,成为“古希天子”,得享89岁高寿。元人黄公望,明人文徵明、董其昌亦都能以鉴藏养身、书画寄趣,得以延年益寿。俗云“卧游为福”、“艺能养生”,果非虚言。从这点上看,鉴藏印的自娱娱人之功,更不可没也。
(五)鉴藏家在鉴定书画文物过程中,除重视风格、笔墨技法、时代背景、书画内涵、纸绢质地、题跋、装裱等项目外,皆很重视鉴藏印,往往借助放大镜认真审阅,包括钤印的力度、印泥的色泽也不放过。如今仿刻技艺高超,是不可单以鉴藏印为凭.近些年来,随着文化生活的提升,海内外民众对中国书画的热爱之情与日俱增,为了更好地研究优秀书画传统文化,各地陆续出版了不少印鉴之书,以供参考,如上海博物馆编《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》(文物出版社)、于连成编《近百年书画名人印鉴》(荣宝斋出版社)、倪文东主编《二十世纪中国书画家印款小字典》(世界图书出版公司)、戴家妙等编《历代闲章名品鉴赏》(上海书店出版社)、林申清编《明清著名书画家藏书印》(北京图书馆出版社)、卢辅圣主编《近现代书画家款印综汇》(上海书画出版社)、日本艺术新闻社编《我的爱用爱爰藏印》,以及中国美术学院刘江教授编《中国印章艺术史》(西泠印社出版社)、祝遂之教授著《中国篆刻通议》,还有《书画经典—故宫博物院、上海博物馆中国古代书画艺术藏品集》(紫禁城出版社)等,都给人们认识书画鉴藏印带来了帮助。当然,中国书画鉴藏历史悠久,内容宏富,要想使第一部收藏印鉴汇编完美无缺,自然是不可能的。不过有此基础,以后的不断增补修订就有了可能。相信此书的出版,一定会有利于书画的鉴藏,有利于文物的保护,有利于历史的研究,有利于印学的发展,有利于篆艺的欣赏,也一定会给和谐社会的文化生活带来更多的乐趣。